编者按
新时代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牢固树立“文化自信”，重视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同时提出“健康中国”战略，指出“没有全民健康，就没有全面小康”。
苏学良先生毕生致力于中国武学的钻研、传承和弘扬，其技精德亦厚，擅武更能文，身健志亦坚，术通道且达，实为当今少有的文武兼备修养深厚的国术前辈。其学问教人既从“身”的层面强健体魄振奋精神，更从“心”的深度去关怀个体，拓视野宽格局，使人体悟文化之精之妙之美。
本着顺应时代，弘扬文化，关怀身心的初衷，经苏先生许可授权，本公众号将不定期刊载先生的作品、讲座等，以飨读者。
本篇为2015年10月18日苏学良先生年会上所做报告，现全文刊载。
各位同道、友人、学生们：
大家好！
各位同道，今天叙聚风景宜人的北京西山凤凰岭下，本着文化自信的精神，研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武学精华，也可算生活中的一件幸事。我们不求闻达于武林，更无意风靡于社会，只默默做些自己想得到亦可做得到之事。借此机会，我想以“从江湖中来，到文化中去”为题，讲些武学方面的话语，权作抛砖引玉。
一、从江湖中来
明末清初之际，明朝三位武将（张氏、马氏、赵氏）为反清复明而隐居于四川深山内，在一起共同练习武艺。他们将各自所学融汇为一体，把技击术的结晶统名叫做“普通把式”，后世门人称为“三老门”，江湖称其为“乾字内八卦门”。
“三老门”传至清末民初，有河北束鹿张长祯（字寿亭）先生，幼年时在家乡得遇两位世外李姓高人，一为籍贯深州，一为籍贯鄚州（今为河北任丘市鄚州镇）。
鄚州李师教授张氏“穿掌通力功”，其方法是以弓步和马步桩为底功，运用各种不同姿式的掌法，贯力于全身，有上下通力、左右通力、下盘旋转通力，这是一套基础母功。此外尚有一套导引功法，名叫“三皇吞气功”，这种功夫练成后，内脏坚实，骨骼肌肉特别强壮，而且能使身体升降自如，体肤可以坚硬如铁，也可以柔软如棉。
深州李师教授了三种拳术：一种是实战的功夫拳，没有花招，称为短拳（门內叫小拳），多用于贴身近战，包括掤力、顿力、挫力、肘击、撞腿、扁踩、盘腕术；另一种为长拳（门內叫大拳），也叫六家式，据说是由六位世外高人所研究的一套拳术，主要招术有连环撞腿、扑地锦、横腿、连环冲拳；此外还有一套中路拳，以中点为心，向四方进击，以旋转进退五捶为主要招术。
就是这位寿亭先生成了清末至民国京城武林中的技击大家，武林人敬称其“张三爷”，江湖人称“醉鬼张三”。他曾保过镖，也曾为富家护过院。
我曾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有机缘结识了寿亭先生门人——许言增先生祖孙三代，并从许言增先生长孙许金龙先生处了解了“三老门”的一些基本功。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又得到寿亭先生长孙张芝纶先生指教，并认我作师弟。师兄带我正式拜其父张绍鹏先生为师，成为正式入室弟子。我在“三老门”基础上，本着功夫精髄不变，教法适于现在而立“乾字门”。所以“乾字门”本是从江湖武术中来，本源于江湖。
（一）何为江湖？
1. 从学术角度讨论
什么是江湖呢？从学术角度出发，要讨论它的出处、泛指、又指、引申等问题。
1) 出处：江湖二字最早见于《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2) 泛指：江湖泛指四方各地。
《汉书·王莽传下》：“太傅牺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盗贼。”
三国魏曹操《让县自明本志令》：“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可得而辞。”
宋苏辙《次韵刘贡父省上示同会》之一：“流落江湖东复西，归来未洗足间泥。”
3) 又指：江湖指民间，指隐士居处，指江西湖南。
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九：“今江湖间俗语，谓钱之薄恶者曰悭钱。”
东晋陶潜《与殷晋安别》诗：“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
《南史·隐逸传序》：“或遁迹江湖之上，或藏名岩石之下。”
清方文《寄怀鲁孺发天门》诗：“江湖常有庙廊忧，逢人好谈天下事。”
唐禅宗马祖道一住江西，各地学禅之人蜂拥前往访道；湖南石头和尚希迁，唐比丘，禅门大德，曹洞宗创始人，著《草庵歌》、《参同契》流传于世，享盛誉于海内外，两人皆为当时众望所归的大禅师。由于天下僧侣非赴江西访马祖道一，即趋湖南谒石头希迁，社会上即称云游参访的禅者作“走江湖”。沿用至后来，此三字也渐代称了那些浪迹四方以杂技谋生的人。
4) 引申：江湖引申为退隐。
唐贾岛《过唐校书书斋》诗：“江湖心自切，未可挂头巾。”
宋王安石《和王胜之雪霁借马入省》：“超然遂有江湖意，满纸为我书穷愁。”
2. 从社会学角度讨论
从社会学角度出发研究“江湖”，可做出以下界定：
1) “江湖”在中文中的本义是指四处流浪、卖艺卖药人的一种生活状态。
此种界定不无道理。社会上确实有一拨“跑江湖”的人，依靠掌握的一定技能或骗术吃饭。旧江湖时期，武术无非是用来看家护院、保镖、打把式卖艺、立场子教徒弟。
2) “江湖”概念泛化
我认为仅以此给江湖下定义是不完整的。而今保镖护院溶为一体，成为黑社会的打手；立场子教徒弟已被武馆、武校所取代；打把式卖艺已组成了武术气功表演团。有些东西多多少少已和江湖脱离，并且有异化现象。
所以，我认为当今的江湖，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江湖。从某种意义上，当今的江湖已成为黑金政治中的黑社会获取丰厚经济利益的社会形态，较之过去骗术方法更高级，并有集团性；官商勾结利益集团的垄断界限明朗化；黑社会的火并范围更大，打斗更为凶狠。
自古以来在黑金政治社会中总会有黑白两道。社会上称非官方恶势力为黑社会或黑道，称官面上势力为白道，它们一直在共存同生中博弈。黑白两道，既是对立的又是合作的，其表面是白道要摧毁黑道，实质是白道需要黑道。白道在阳光之下统治社会，黑道在阴霾之中构建社会；黑道可以印证白道之清，白道可以豢养黑道之势。黑白两道如同白天与黑夜，既是交替的又是一家亲，执业的都是各为其主行事。如旧时上海滩，是各方势力集聚之地，虽有高楼大厦、五彩霓虹，同时又是一个黑帮社会、流氓的世界。“黄金荣贪财，张啸林善打，杜月笙会做人”，三大流氓大亨，相互构成犄角，盘踞着上海滩。这便是江湖。
什么是江湖？由上大致可得出：人即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江湖是美丽的，江湖也是险恶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二）江湖行当
江湖由人组成，人间恩怨即江湖。组成江湖的都有哪些营生呢？引以为生计的营生有“五花八门”与“三教九流”之多。
1. 五花八门
据考证，所谓五花八门，最早出于古代兵法中的“五花阵”和“八门阵”，后引申为市场上所见各行各业的一种总称。
1）五花：指金、木、水、火、土五花。
金：金菊花，比喻卖茶的女人；
木：木棉花，比喻治病的郎中；
水：水仙花，比喻酒楼上的歌女；
火：火棘花，比喻玩杂耍的；
土：土牛花，比喻挑夫、轿夫、走卒。
2）八门：又有明八门和暗八门之说。
明八门：金、皮、彩、挂、评、团、调、柳。
金：占卜、星相、算命、看风水；
皮：行医卖药；
彩：戏法杂耍、走马卖解；
挂：武术行当，包括耍枪弄棒、看家护院、保镖、打把式卖艺等；
评：说书；（唱大鼓书叫“使长家伙的”，说评书叫“使短家伙的”。）
团：指走街卖唱、行乞；
调：指的是扎彩、吹鼓手、杠房、画匠；
柳：梨园戏班。
暗八门：蜂、麻、燕、雀、花、兰、荣、葛。
蜂：一群人蜂拥而至，协同行骗，形容速战速决，如大风席卷；
麻：单枪匹马的个人行骗；
燕：以女色为诱饵进行行骗；
雀：一帮人花钱买官缺，然后大捞一笔（腐败分子）；
花：耍钱的职业赌徒；
兰：绿林响马；
荣：小偷；
葛：江湖杀手、打手，打家劫舍的独行强盗。
明八门中虽也有骗术但基本是以合法手段谋求生存。暗八门则多以非法手段谋人钱财乃至夺人性命，当然其中也不乏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和杀富济贫的绿林豪杰。
尽管“五花八门”包括了众多江湖门类，但仍未能囊括全部江湖行当，例如剃头匠、修脚匠、人口贩子、青楼娼妓、摆棋局的、秘密帮会、部分行商等等。
2. 三教九流
三教即指儒、释、道三教。
九流是指九个思想流派，即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
上述是较古老的江湖的一种分法。在实际社会里的三教，还有上、中、下三个阶层，即九流。
上九流：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
歌曰：
一流佛祖（释迦牟尼）二流仙（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八仙等），
三流皇帝（真龙天子、封建帝王）四流官（大小官吏），
五流烧锅（酒厂，封建时代曾是最大厂家）六流当（当铺），
七商（商贾）八客（庄园主）九庄田（农夫)。
中九流：举子、医生、相命、丹青、书生、琴棋、僧、道、尼；
歌曰：
一流举子（举人）二流医（医生、郎中、大夫、药房先生），
三流风水（风水先生、阴阳先生）四流批（批八字、算命先生），
五流丹青（书画）六流相（相士、看相的），
七僧（和尚）八道（道士）九琴棋（古琴和围棋，标志文人）。
下九流：师爷、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时跃、盗、窃、娼。
歌曰：
一流巫师（画符念咒招神驱鬼的南方巫师）二流娼（明娼暗娼歌妓），
三流大神（以跳唱形式治病的神仙附体的神巫）四流梆（更夫），
五流剃头（挑担走四方的理发师）六吹手（吹鼓手、喇叭匠），
七戏（各类演员）八叫（叫街乞丐）九卖糖（吹糖人的）。
字面上看，上中下三个“九流”合在一起才是三九二十七行，其实不然，连七十二行也包在里面了。因为每一流的行业名称都包括着很多同行或类似同行的职业，比如下九流中第五流“剃头的”，便把修脚的、跑堂的、拉车的，以及按摩、店员、舞女、帮闲等属服务性行业的均算在内。
三教九流社会中，各种礼节非常繁杂，比如行李包袱的捆扎方法和放置方位，茶具、餐具的摆设，个人行、止、坐、立姿态的相互辅用等，都表达着主、客双方一定的心愿与意图。但这些依然很不够，最终仍需透过隐语来更为彻底地表达彼此意思。
“金皮彩挂全凭说话。”除繁多礼节外，还有一种特殊的语言讯号，作为江湖中人彼此联系的一种特殊手段，即隐语、行话、市语、方语、切口、春点、黑话等，这些语汇称之为“春点”，又称“春典”或“唇典”。行业不同，“春典”也各异。江湖艺人对社会得百行通，无一行不懂，无一事不明，才算够格。
社会里管半开眼的人叫“生意”，又叫“老合”、“吃张口饭的”，他们自称“搁念”，“念”是“不成”的侃儿。没吃叫“念啃”，没钱叫“念杵头儿”，没心眼儿的人叫“念攒子”，没眼的瞎子叫“念招儿”。各行生意都把自个儿的艺术和春点看得有泰山之重。谚云：“能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艺业不可轻传。“能送十吊钱，不教一趟拳；能送一锭金，不吐半句春。”话是拦路虎，有时话比拳还重要。
姓氏在江湖上称为“万儿”，不是今天电视台所说的“腕儿”。若问来人贵姓要这么问：“挑什么万儿？”或说“朋友道个万儿吧？”如来者姓刘，则回答“顺水万儿”；若姓李，则回答“规矩万儿”；姓王答“虎头万儿”；姓田答“糖根万儿”；姓郝则答“煤锭万儿”等等。
（三）挂子行
“乾字门”源于江湖武术，旧时江湖称武术为“挂子行”，所以把八门中的“挂子行”做重点介绍。“挂子行”是江湖“春点”，简约为行话。为什么把武术称是挂子行，在文献中沒有资料记载，是否和夹带兵刃有关？只是推测，不敢妄断，总之是打把式卖艺的武行。
“挂”是“挂子行”，旧时称为“把式”行，又分为几种挂子，分别有支、拉、戳、点、尖、腥的称谓。
支：看护院的；
拉：保镖；
戳：立场子教徒弟；
点：撂地儿卖艺。
江湖上“点挂子”又叫武生意、武把式。做武生意必须具备两种本事：一是嘴上要有功夫，叫嘴把式；二是身上要有真功夫，真功夫是挣钱的保障。嘴把式又叫“钢口”，好“钢口”才能圆粘子，使顺拴马桩儿，才能下“杵”。
卖艺中又有“尖挂子”、“里腥挂子”、“清挂子”与“挑将汉儿”四支。真下过些年的工夫，得过名人真传的把式，为“尖挂子”（“尖”即是“真”）；打几趟热闹拳的把式，刀枪对战叮哨乱响熟套子的把式，只能蒙外行的把式，为“里腥挂子”(“里腥”即是“假”)。卖艺练过尖挂子的不过是少数，还是“腥挂子”居多。江湖上凡成了名的卖艺人，论把式全是尖腥两样都会。“腥加尖，赛神仙。”其实腥加尖不仅限于打把式卖艺，许多生意行当都是有真有假，真真假假摸不清路数，江湖上假的总比真的多得多。俗话说：“一天能卖十担假，十天不卖一担真。”说得就是这个道理。凡江湖艺人在各市场、各庙会里拉场子撂地儿，净指着打把式卖艺挣钱，叫作“清挂子”；如若打把式卖艺的还带卖膏药、大力丸生意的，不能算是清挂子，那算是“挑将汉”。
挂子行各种生意里，就以挑将汉买卖最难做。第一是干这行生意得“人压住点儿”，(凡打把式卖药的人，必须长得身躯高大，相貌魁梧。哪怕武艺不好，凭那威武雄壮的人样子往场内一站，让人瞧着好像是有点真功夫似的。管他这样能镇得住的人调侃作“真压点儿”。)其次得练过些年“尖挂子”，或是会使几样儿“样色”，然后才做得了这种生意呢!
（四）细说挂子行分类
上文已述，“挂子行儿”又分支、拉、戳、点、尖、腥几种行当，此处分别论及。
1. 拉挂子——镖行
镖行是旧时代水旱交通极不便利的产物，其主要工作是为商家押送货物或财宝。国家解送饷银的时候，也要雇用镖局护送。镖局生意好坏和镖头武功高低有关。镖局揽下买卖派镖头押镖运送叫走镖，走镖要“喊镖号”，也叫“喊趟子”，喊镖作为镖行的独门功夫，不仅是一种江湖规矩，更是一门学问。
押送镖车的伙计叫“趟子手”，镖队一般走到山间凶险的所在，沿途都会高喊“合吾”二字。这是喊镖号，也是向可能存在的盗贼示好，套江湖交情。喊得越勤越好，礼多人不怪嘛。如果盗贼看到车上的镖旗，有过交情的自会给一份面子，首领会回一声“合吾”，其他的喽罗也会喊起“合吾”，以壮声势。
“合吾”二字各有含义，吾是“自己”，合是“老合”。喊这俩字儿，是告诉路上所遇的江湖人哪：吾们是“老合”!
喊镖号有“威武镖号”、“仁义镖号”和“哑镖号”三种类型。喊“我武唯扬”或“以武会友”之类的，那叫“威武镖”，这种镖号没有请“朋友”赏脸的意思，倒有叫板之嫌；一般镖局，下半旗，敲七星锣，走个“仁义镖”；也有镖局不喊镖号，车轱辘打上油，收起镖旗，哑没声地走过即“哑镖号”。
清朝时期，镖局走镖有个规矩：镖不喊沧州。说的是过去南来北往的镖车，不管黑道白道，也不管水运路行，只要是车到沧州，船过沧州，你必须扯下镖旗，悄然而过，不得喊镖号。只要在沧州喊镖叫板，保管你栽个大跟头，丢尽脸面。
镖队喊镖号，通常是由在前开路的大伙计领号，他根据其视野内所观察到的情况，发出长短不一、高低不同的号音，既是向匪盗团伙发出消息，也是向内部提示有关情况。当大伙计不容易：
骑着马拿着枪，走遍天下是家乡。
春点术语亦得讲，跨着风子（骑马）得把簧。
2. 支挂子——护院
我们讲的护院是挂子行里看家护院的明挂子即支挂子。并非清制中抚台离职，由藩台或臬台暂时代理的“护院”。
挂子行还有明挂子和暗挂子之分。凡是练把式不偷窃的，为公当差应役或入伍，或当捕快，为私或保镖护院，或立场子教徒弟，走闯江湖打把式卖艺，都叫“明挂子”；而凡为偷盗窃取练的功夫，叫“暗挂子”，也称“黑门坎的人”。保镖的人上过道，走过镖，把式好，阅历深，不愿意保镖时，他们就改为护院，这护院的行当叫“支杆挂子”。
明、暗挂子行的人在偷盗与看护之间本是对立的双方，却也能从对敌线上交成朋友，各讲义气。明暗挂子对话也很有意思，黑门坎的人来了，护院听到“升点”后便说：“塌笼上登云换影的朋友，不必风声草动的，有支杆挂子在窑，只可远求，不可近取。”
房顶上来人说：“好美一池水。”这是一句试探软硬的话，（江湖上称院子叫做“池子”，“好美一池水”意为这个院子里有不少钱财，可以来抢。）只要正确应对就可避免一场灾难。护院答：“水里没有鱼。”（意即这个院子里没有多余的钱财让你拿。）贼又说：“水里鱼不少。”（意为院子里钱财不少，我有足够的能力在这里抢很多东西。）护院又答：“鱼身上有刺。”（意为即使有多余的钱财，因我有高超的武功，有我在这里看护，你是拿不上的。）这样，贼人一听就“扯活了”（跑了）。
谚语说：护院全凭刀共枪，全凭说话能应当；开言答话劝他走，不必动怒把他伤。他若不听礼不通，不想别处胡乱行，见面就是一鸟枪。你的买卖不能做，我的差事不能当。照面你亦不得手，岂不又把义气伤。叫声朋友你是听，你上别处得上风。站脚之地有朋友，不可在此遭校隆。浑天不见青天见，牙赁窑中会朋友。山前不见山后见，免云边托别交锋。朋友作事要义气，总是和气把财竹。朋友若作朋友事，不仁不义天不容。务必谨记一席话，管叫到处是英雄。
来人盘道说：“你靠的哪座山？”护院答：“我靠四大名山。”来人问：“何为四大名山？”护院答：“朋友义气为金山、银山，我看朋友重如泰山，相会如到梁山。”又问：“你守的是什么海？”答：“我守的是江湖大海，与朋友交和为四海，此为坐山守海者，他人若是江湖路的朋友，顺风刮去，必不在此寻找。若不是江湖埝上朋友，必在此寻事。依我说，趁早刮去，免得皮肉受苦。若是不走，定要在此搅闹，再要想走，寸步难行。倒念有青龙，窃念有猛虎，阳念有高山，墨念有水如大海。上有罗网，下有众家兄弟，一齐动手将你拿住送到当官，可别后悔。”
如果贼人真走了，护院的倒得留神，防备他稳住了护院的，哪里防备不到哪里去偷。若是贼人走后亦没动静，亦不丢东西，到了天亮之后，护院的就得“醒攒”(江湖人管心里明白了调侃叫“醒攒”)。人家黑门坎的人是把自己当朋友，亦得和他们交交。于是，身上亦得紧衬利落，带上零钱，往附近的茶馆或是饭馆去找人家。别看两个人不认识，茶饭馆里座儿多，护院的到了往各处里一“把合”，就能看出来哪个人是夜内的朋友。怎么个看法?凡他们黑门坎的人在茶馆酒肆候人，按着规矩有一种表示。如若坐在北边的桌旁，他得坐在右边，留出左边那个客座来。如若喝茶，左边没人亦得放个茶杯，喝酒，左边没人亦得放个酒杯。护院的来了，见他留着客座等候自己，就先过去抱拳施礼，道个“辛苦”，人家自然还礼，两个人谦让座位，然后吃喝，无论如何，护院的亦得会人家的酒饭账。交了朋友之后，彼此遇事互相帮助，护院的可得了大便宜。有黑门坎的人，如若不知道某宅有护院的，要去偷窃，他就能给拦住说，某处的支杆挂子是他的朋友，和他有交情，不必去了。贼人再不走，那就得和他动手，凭自己的“尖挂子”对付贼人了。倘若和黑门坎的人动了手，赢了得留情，不能和他们结冤；若是输给他们，就改行别干了。
3. 点挂子——卖艺
“人穷了当街卖艺，虎瘦了拦路伤人。”指的就是挂子行中的点挂子——卖艺。旧时，对各市场庙会练把式卖艺的人，人们多不屑一顾。练武的人没了饭辙，就要当街撂地上卖艺，脸上总会带着一种羞惭的样子，因他将祖上传下来的瑰宝或拜师求艺得来的珍品撂在地上当破烂换钱了。无论练得好坏只能是生意，不如在家打过一拳或踢过一腿的“练”，那是子弟。所以过去东北较多见的打把式卖艺，多是俗称“卖大力丸的”，也叫“打把式卖药”的，因其所卖的膏药、大力丸、金创药等，以治疗跌打损伤、腰酸腿疼为主。
4. 戳挂子——教徒
挂子行里的戳挂子指专职设场子收徒弟教武术。《水浒传》中写到的“戳杆挂子”有被林冲打翻在地的洪教头，有祝家庄的教师栾廷玉，还有曾头市的教师史文恭和副教师苏定，以上几人是专职收徒弟教场子的武术教练。书中还写到了一些非专业的武术教练，如宋江是孔明、孔亮的老师，林冲是曹正的老师，李忠是史进的开手师父，王进也教过史进武功，薛永是侯健的武术教师。
开武馆教徒弟，这是民国出现的形式。在这之前，中国民间要么是禁武，要么是拳团，就是操练一点实战格斗，目的也只是为了对付土匪，离武术的精深处较远。凡是武师真传的，人数一定不会很多，三五个人，才能忙得过来，教得透。
今天各行名师名家多开山收徒，使传统技艺与文化精髓得以正脉相续，代有传人，当然是件好事。但现代人学习江湖生意，多以赚钱糊口、发家致富为目的，使学习江湖技巧的目的性已经有了本质上的变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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